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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木心

 三年前去过一次波士顿,是在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发生的前一天,我足够幸运到与事故只有24小时的距离,因为事发前一天的同一时间,我就站在起跑线的附近拍游客照。

       而三年后再去波士顿,目的却并不是为了弥补上次的遗憾,把没看到的城市看完,而是为了一个人和一部纪录片。

       这部纪录片叫做《Dreaming against the world》。

       这个人,叫做木心。

       木心,本名孙璞,字仰中,号牧心,笔名木心。1927年生于浙江乌镇,早年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起初学习油画,后探讨中西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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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木心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2007年我非常喜欢一个女生的博客,经常去看她的文章。木心是她喜欢的一个作家,于是我就爱屋及乌也开始关注木心。之后的几年时间竟然陆陆续续地买回了木心几乎全套的书。后来开始关注木心的生平,才发现原来他在文革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在他的作品中竟然几乎看不出他的那段过去。

       1971年木心被捕入狱,囚禁18个月。所有作品都被烧毁,三根手指在狱中惨遭折断。即便如此,木心还是在狱中完成了65万言的《狱中笔记》;在被囚禁的防空洞里,木心手绘钢琴的黑白琴键,无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

        木心在纪录片里说,“关在地下室里,我还是有强烈的创作欲望,我不甘心。只要有了笔,有了纸,有了墨,就有了我的艺术。” 其实从去年春天就开始等这部纪录片了,在这一年中,一分钟和六分钟的预告片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在这一年里,木心的学生陈丹青为他建造的木心美术馆终于也在去年冬天于乌镇落成。而在得知今年3月16号波士顿美术博物馆有一场上映的时候,我在网上开票的当天就准时守候在电脑前。虽然我心里一方面知道这票不会一下被卖光;可另一方面又想,“万一真的一下被卖光了呢?”

       我和好友下午四点进入博物馆,刚准备去存包,就看到了陈丹青和纪录片的两个导演。我见了陈丹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傻傻地说谢谢你为木心做的一切,他说不谢,是谢谢你们这些年轻人,关心着木心。

       陈丹青在纪录片里表示,木心那一代人,很多人放弃了,很多人毁了,可是木心不愿意被毁掉,他的作品就是他的证明。之前网上的一些木心晚年的采访里,木心这样说文学,“文学是玩笑,文学是胡闹,文学是悲伤”。所以他写过,“寂寞无过呆看凯撒大帝在儿童公园骑木马。” 有一个文学评论家这样分析这句话,“ 一个权力者,被废黜后,有一个如此童真的行为,是有多么的寂寞;而此时竟然还有旁观者旁观这个现象,这个寂寞是有几层?”

       说到中文的时候,木心说他爱方块字的美,却恨它不能被外国人读懂。“正好我最擅长的是诗,所以它只能生于中国,死于中国,无法翻译。”

       木心擅长玩文字和想象力的游戏,他会说, “我明知生命是什么,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听凭风里飘来花香泛滥的街,习惯于眺望命题模糊的塔,在一顶小伞下大声讽评雨中的战场——任何事物,当它是去第一重意义时,便有第二层意义显出来,时常觉得是第二重意义更容易由我靠近,与我适合,犹如墓碑上倚着一辆童车,热面包压着三页遗嘱,以致晴美的下午也就此散步在第二重意义中而俨然迷路了,我别无逸乐,每当稍有逸乐,哀愁争先而起,哀愁是什么呢,要知道哀愁是什么,就不哀愁了——生活是什么呢,生活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还没有做,一定要做的……另有些事做了,没有做好。明天不散步了。”      

       这两年先生的《从前慢》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一般传唱度高的东西最终难免会失去它原本的珍贵,但我觉得先生的作品是一个例外。先生这样的国语大师被中国遗忘了这么久,他需要一种方式回归的。百姓口口相传,把他的作品接回来,未免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自称为“希腊绍兴人”的木心,平时生活中也颇有意思。木心的学生回忆他的时候说,“木心很调皮的。他见生人,人家要是不知道他画画写作,他根本不谈文艺的,目光炯炯地沉默着,装得什么都不懂。” 木心另一个学生童明这样回忆他和木心的相识,他说,

        “我见到木心的时候说:木心先生,我读了你的书,觉得我们是一家人,想和你聊聊家常话。

        木心愣了一下,回答说,‘那你说说家里有什么人。’ 

        我说家里有尼采,妥斯托特夫斯基,福楼拜… 他眼睛就亮了。”

        梁文道则称他为一个彻底的局外人,因为他和每一个时期的文学“主流”都截然不同。可是即使这样,木心还是说他愿意活在这个时代。陈丹青在采访里说,“我们有时候会听说一些非常清高的人,也挺干净的人,会说‘我愿意做魏晋,我愿意在唐宋。’他从来不说这个话。他说我愿意生在现在。他用他的方式回应这个时代,同时又在回避这个时代。而用尼采的话说就是 “克服”。 

        “可他那个时代真的像噩梦一样,而他所做的差不多就是在梦里做的事情”,陈丹青说在木心的身上,能看到的是,“人的想象力和承受力竟然能走这么远”。在问木心狱中这几年生活的时候,他苦笑着说:“我感觉莎士比亚,托尔斯泰都跟我一起下地狱了”。而在提起那段苦难时,纪录片中这个手上拿着红色热水袋的老头,却是眼神坚定地说:“ 反抗不是直接的反抗,是人从根本上,你要我毁灭,我不!” 

       1982年,木心前往纽约,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我散步散得远了,就到了纽约。” 跨过了无尽的陆地和海洋,木心寻到了更广阔的创作空间。纪录片里有一个很打动人的片段,在纽约的时候,一个记者想采访木心,一直在他家门口徘徊,徘徊来徘徊去。房东很奇怪,就问他来找谁,记者说,来找一个诗人。木心笑着说,“这里没有诗人,只有一个老人啊。”

       2010年,曾三次获奥斯卡纪录影片提名的导演Francisco Bello与Tim Sternberg决定拍摄这部有关木心生平的纪录片,他们在2010年数次前往中国访问木心,用影像纪录下木心的艺术生命。2011年12月,木心在家乡乌镇病逝。

        纪录片是在木心生命的最后两年在乌镇拍摄的,他一生流亡,直到最后几年回到了家乡。他在从纽约回到乌镇之前,说到,“能回到一个能说出家门口树的名字的地方,也是挺好的。” 他的一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向世界出发,流亡 。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国,故乡”。 

       整个纪录片一共35分钟,因为一些琐碎细节,比如热水袋,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和一些明明好笑的幽默,不知泪奔了多少次。这次波士顿之行之后,我觉得是一个重要的仪式完成了,似乎终于可以和木心先生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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